当手錶指向下午三点十分,薛景屹来到药癮戒治科的楼层。
「薛医生?你怎么来了?」
向柜檯的医护人员笑着点头,薛景屹扫视了圈等候区,却空无一人,「那个孟乘渊患者呢?今天出院的。」
「喔,你说那个不能说话的?」医护人员笑,「他啊,等不及见他女朋友,自己先回去了。」
「什么?」薛景屹皱眉,「他什么时候走的?」
裴晚曦赶到d市岩谷医院时,裴华信已被安置到肿瘤科的单人病房。
胃癌、五年、中末期、过度劳累、饮食不规律、过量饮酒??
刚才医生说的各种关键词在脑中盘旋,裴晚曦垂着头,双眼通红。
她看向病床上熟睡的妇人,忆起二月底两人在咖啡厅见面的场景。
那时她明明看见裴华信面色痛苦地拱起背,整个身体都缩成一团,她却以为裴华信在装病,视若无睹地扭头离开。
抹去流下的泪水,裴晚曦自责地皱起眉。
她怎么五年来都不知道裴华信得了病?
她可是她唯一的家人了啊。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裴晚曦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是薛景屹,边接起边走出病房。
「喂?」
『裴晚曦?』
裴晚曦反手正带上门,听到薛景屹的声音:『我没接到孟乘渊,戒治科的人说他十分鐘前自己回去了。』
「什么?」裴晚曦怔住,视线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
城市的天空不知何时从艷阳高照转为乌云蔽日,彷彿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动,积雨云以不自然的速度迅速聚拢。
倏忽,一道惊雷划破天际。
「轰隆隆——」
变天了。
一瞬间,有股寒意从骨髓蔓延至头皮,裴晚曦呼吸颤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瞥了眼病房内的妇人,她咬了咬牙,扭头奔出长廊。
?
灰尘瀰漫的屋内,方泰锡一手举枪对准孟乘渊,一手拿起旁边的文件夹。文件夹里装有关于加拿大的移民资料,以及裴晚曦和孟乘渊的各种出国文件。
方泰锡晃了晃文件夹,露出渗血的牙齦,冷笑道:「孟乘渊,你要出国?」
「你住院以后,因为当初救了你,老大天天把我整得要死,结果你现在要出国逍遥了?」
带伤的面容因愤恨而扭曲,他把文件夹扔到地上,「因为觉得你可怜,才叫你出院好好过日子,你就真当自己是大爷了啊?」
见方泰锡双目猩红,热汗从额角滑至下顎,孟乘渊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边缓步靠近,边比起手语:『你冷静点,把枪放下。』
可同时,方泰锡却将手枪伸向木盒。孟乘渊心脏一紧,停下脚步。
「这里面藏了什么?」方泰锡仍直视他,枪口搅动一罐罐指甲油,发出清脆的琉璃撞击声,「为什么要包成这样?」
看向地上的真空袋和割开的层层胶带,孟乘渊瞬间明白裴晚曦的用意,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不成和我们过关时把那些货混在乳液里一样,这些瓶子里除了指甲油,还掺了别的东西?」
孟乘渊皱眉,上前一步想用手语解释,方泰锡却嗤笑一声,脸色阴沉下来,「我就说在洛杉磯那会儿,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天到晚买指甲油这女人家的玩意儿,原来是这样啊。」
「你打算留证据,等哪天翻身报復我们,是吗?」他冷哼,「看来你女人说得没错啊,老大当初怎么不直接一枪杀了你,免得留后患。」
没料到方泰锡会误会成这样,孟乘渊急得直摇头,一时忘记自己不能说话,唇瓣开闔,吐出乾涩的空气:『不是,我没有,那只是——』
「孟乘渊,你应该懂老大的个性。」
再次将枪口对准孟乘渊,方泰锡瞪着他,额角浮出青筋,胸膛起伏不定,「他只会把利益最大化、麻烦最小化,如果不知道一株草有没有毒,那就连根拔起它。」
「给你的两百万和杀柴豪的替死鬼,确实是这些年来的报酬,你辛苦了。」
「但是孟乘渊,老大是不会允许风险存在的。」
听着方泰锡决绝的话,恍若冷水从头顶浇下,孟乘渊身子一晃,感觉心脏瞬间被镇麻了。
「所以??」方泰锡皱起眉,嗓音颤抖,「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了啊,不要去招惹黑市那些人,你为什么不听!」
孟乘渊看着举枪对着他的男人,身体好似被抽乾,转瞬被绝望填满。
他无声张了张唇,比起手语:『你要杀我?』
然而,这举止像触碰到男人的某片逆鳞,方泰锡抽了口气,忽然失控地朝他吼:「不要对我手语!不要!」
『方泰锡,你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孟乘渊没听话,用嘴形和手语继续向方泰锡说,甚至走近他想安抚他崩溃的情绪,却才迈出一步就被男人喝止:「你不要过来!」
「这枪已经上膛了,再过来我开枪了!」
孟乘渊立刻止住步伐,双手僵在半空中。
男人血丝满佈的双眼漫出恨意,食指扣在扳机上,神情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孟乘渊心脏猛跳,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用冤望又恳求的表情看着他。
空间中静得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方泰锡瞪着高举双手的孟乘渊,咬牙切齿,情绪已近乎癲狂。
「孟乘渊,我知道你很聪明,比我们都聪明。我们不是同类人,老大这里不是你的归宿。」
方泰锡说着,眼眶溼红,嗓音渐渐哽咽,「所以当年,老大才让你被灌汽油没了嗓子。但没想到你没了嗓子,还能再惹事??」
「看来,让你变成哑巴,还是不够的。」
将枪口对准孟乘渊的左胸,方泰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眉头紧锁,「当年你在洛杉磯逃跑,我就告诉过你,到了老大手下,要活命就别想当人,要当他的狗。」
孟乘渊面如死灰,不断啟闔唇瓣,却无法发声,只好不停摇头。
『不是、不是、不是——』
强逼自己忽视他眼底的无辜和恐惧,方泰锡咬了咬牙,「孟乘渊??不像你是人,我是他的狗,我没有你的勇气,我不敢背叛他,不然死的就会是我。」
雷霆从层层叠叠的乌云劈下,看着男人绝望心死的表情,方泰锡终究忍不住大哭,成串的泪水滑到下巴,滴到地上。
「你这该死的哑巴,我就说了,就说了??」
「对不起,孟乘渊。」牙齦咬出鲜血,方泰锡闭上眼,扣动扳机——
「砰!」
「孟乘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