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着宸儿的时候,他并不想让她太早就掌权。
一是因为不是时候,二也是因为觉得人的野心不宜增长太快,所以才抬举了李贵嫔和杨充仪。
她们二人入宫已久,性子稳重,又无子嗣和家世,协理后宫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过了这一年多,李氏不成器,他觉得姜雪漪可以试试。
她宠辱不惊,沉得住气,协理后宫的嫔妃里有她压着,后宫会更平衡些。
再者,对姜雪漪,他总想多宠着点。
朝政上的事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如今朝堂不稳,外患屡平不止,他并不想在后宫废太多心思。好在她的父亲和兄长都不错,为人刚直,尽忠尽职,既有好的母族,他多抬举抬举也无妨。
对于姜雪漪,沈璋寒早就想好了该如何自处。
只要别踩到他的底线,一直安安稳稳陪在他身边,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姜雪漪默了几个呼吸,很老实的说:“陛下给的,潋潋很喜欢,也愿意好好去学,辅佐皇后娘娘。”
“只是从前李贵嫔和杨充仪都是学了好一段时间才上手的,潋潋不通后宫管理之法,怕以后做错了事被人拿出去说嘴,连累了陛下。”
沈璋寒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朕知道你能做好。”
“皇后月份大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杨充仪。她跟你本就要好,想来你上手的更容易些。”
他淡笑了声:“只一点,别冷落了朕和咱们的宸儿。”
姜雪漪蹭了蹭陛下的脖颈,乌发毛茸茸的蹭过来,微微有些痒:“冷落了谁也不会冷落您和宸儿呀。”
“您和宸儿是潋潋最要紧的人了。”
她是会哄人的,这话便十分受用。
沈璋寒笑着吻她的额头,手指却使坏去挠她腰间的痒痒肉,姜雪漪痒得想躲,又笑得直想逃,最后只能泪水涟涟的瘫在他怀里。
晚膳用罢后,林威来报,说辅政大臣已经在勤政殿候着了,沈璋寒这才从未央宫离开,同她说就寝时再来。
御驾即刻启程从未央宫离开,在回勤政殿的路上,途径长乐宫,听得里头传来泠泠琴音。
沈璋寒支额合眼,并未让御驾停下,但琴音入耳,还是轻易辨出这曲调是踏雪寻梅。
是宁贵人在抚琴。
今日长安落雪, 红梅盛开。
一曲踏雪寻梅不仅应景,亦能听出抚琴之人的心境如何。
踏雪寻梅的曲调既不热烈欢悦,也不哀婉凄清, 而是恍然可见漫天大雪间, 一人独自在冷梅盛开的雪地中赏景穿行的探幽意境,悠然清妙, 安静通和,让人有曲径通幽之感。
宁贵人的琴技不如姜雪漪精妙,可她弹琴, 琴音中往往情感充沛, 能轻易调动人的思绪。对于善乐之人而言,这便是一项难得的妙处了。
沈璋寒睁开眼,淡淡道:“派人折些梅花给宁贵人送去。”
林威跟在御驾身边, 稍稍一怔, 颔首应下了。
今日皇后未去云华宫处理纯才人的事,虽有月份大了不便在雪里前行的原因,焉知没有不想掺和纯才人腹中皇嗣的考虑。
人虽未到, 云华宫的事情她却不可能不知晓。
那她也一定知道,沈璋寒削了李贵嫔的协理后宫之权给了姜雪漪,还在今日抬了她的位份。
夫妻数年,沈璋寒和皇后心知肚明彼此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利聚而来, 相敬如宾。
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 他也很清楚皇后最在乎的是什么。
后位。
其实这些年,皇后一直很沉得住气, 她也从不稀罕亲手下场掺和嫔妃之间的事,一是没必要, 二是身为正宫,太过钻营反而掉价。
许是这三年他实在宠爱姜雪漪太过,又赐了宸儿那样一个名字,才让皇后深觉不安。
害怕日子久了,姜雪漪会不会有朝一日爬到她的头上去。
自小在后宫长大,沈璋寒备尝人情冷暖,虽说他只是个皇子,少接触嫔妃之间的争斗,可见得多了,就知道里头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回事。
深宫里的女人都会考虑自己和母族的前途,这本无可厚非。
但即便赵家没有威胁,皇后也不过是想要保住自己赵家的地位,可沈璋寒还是不怎么喜欢看到后宫一家独大。
尤其是在看到皇后这样沉稳的人竟然因为姜雪漪背后那些潜藏的威胁而着急的时候,平白的让他觉得有些碍眼。
就算他知道皇后这么做是人之常情,无非是担心以后他会立宸儿为太子。
可他就是不喜欢眼皮子底下有谁把权利看得太重,不喜欢他正值盛年就开始思量立嗣之事,算计太过,忽视了他才是至高无上的王。
所有的权利,富贵,自由。
都该是王的赐予。
旁人做任何事,都不能忽视了他的心意。
沈璋寒果然很了解自己。
他就是一个情绪多变,且掌控欲和控制欲都极强的人。
但那又如何?
沈璋寒神色薄凉,从銮驾上缓缓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接住一片才落下的雪花。
身为帝王,他本就有任性的权利。
所以他从皇后牢牢攥住权利的手里硬抽了一部分分给姜雪漪,是提醒,是偏疼,也是制衡。
皇后的心里一定不痛快,可宁贵人身为她血脉至亲的堂妹,入宫以来却一直十分淡然,既不争宠,也不闹腾。
有了对比,反而让他高看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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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腊月,马上就是年关,宫里的杂事一桩接着一桩。
除夕宫宴的事情要操持,宫内宫外需要调度采买的事也不少,还有恩典上下,会见命妇,现在选秀后续的事情也挪了下来。
选秀的事原本是皇后亲自在办,可皇后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实在是自顾不暇,好在初筛已经完毕,只等年节过完,过了第一轮的姑娘们就要入宫二选了。
现下,几乎所有的活都落在了姜雪漪和杨充仪身上。
姜雪漪不熟悉宫务,因此绝大部分活都是杨充仪在做,事情一件件压下来,还要抽空教姜雪漪后宫事宜,一时忙得头脚倒悬。
人的精力果真是有限的,姜雪漪自诩聪明,可这些日子里,为了尽快上手后宫的事务,她不得不连宸儿都见得少了,更别提是侍奉陛下。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陛下来的次数虽不少,可她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打呵欠,困得眼泪都逼出来,陛下就知道她辛苦。
除了赏下来补品给她补身,许也知道自己碍事,近几日来的少了,反而宁贵人侍寝多些。
如今后宫里,除了姜雪漪恩宠最多,其余的便是宁贵人,如丹妃、喻婕妤这些人,这个月都只见了陛下一次,在后宫里就已经算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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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灵犀宫,主殿内。
掐丝鎏金云纹的香炉里熏着淡淡的提神香,耳房内的沸水咕噜噜烧着,宫人们安静的话都不敢多言。
两臂长的漆木檀案上摆满了各种册子账簿,杨充仪和姜雪漪一起聚精会神的看着,一项项核对翻阅,确认无误才能盖上金印。
后宫的开销每一笔都不是小数目,她们现在是后宫管事的人,尤其要费心留神,哪怕错了一项都是重大过失。
这几天她们一直聚精会神的看账册,熬得人都上火了,眼底一片淡淡的乌青。
好在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