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容不太想见她丧命,便又难得多了几分耐心,淡声缓道:“你想得很好。只是朝游你孤身一人出城,固然是英武卓绝,勇气可嘉。容却是一介凡俗,没有朝游的勇气,”
“我惦念娘子安危。心中惴惴,实为难安。这样吧,我命阿笪与你同行。”
慕朝游:“……”
不得不说,王道容这个人,是个极为讲究的体面人,琅琊王氏钟鸣鼎食,诗礼簪缨,少年说起话来,言辞也都颇为客气得体,只是矫饰的真诚过了头,难免多有阴阳怪气之嫌。
拉扯到这个份上,慕朝游不方便再拒绝。
双方各退一步。
第二日王道容便差了阿笪与几个健仆与她随行。
建康为南国王畿,是如今这个乱世中难得太平的所在。
南国崇佛敬道,城内佛寺林立,能人异士不在少数,有道人日日驱邪避祟,涤荡魑魅,鬼物也不敢在城中造次,多零星地游荡在城南近郊一带。
这对慕朝游而言是个绝佳的训练场,靠近京城,鬼物不多,不成气候。
她一连在城南泡了有一十四日。
阿笪搓着胳膊,战战兢兢,左顾右盼,欲哭无泪地问着不远处的慕朝游,“娘、娘子……咱们什么时辰回啊?”
天色已经彻彻底底暗了下来。
城郊不比城内,没有道人的庇佑,太阳一落山,黑夜便如同怪物一样迅速吞没了四野的天空。
雾气是浓黑,冰冷、黏腻而不祥的,与天然形成的夜雾有近乎天壤之别。
生长在南国的百姓熟知,这是死人的怨气。
建康城内士庶阶级泾渭分明,城北为王公贵城的府邸,城西为诸王祇第,而城南则聚集着无数的平民。
建康既是南国的京师,也是前朝的王畿,不绝的战火在秦淮河两岸熊熊燃烧了数百年,每当建康受到围攻时,总是采取“割弃南岸,栅断石头”的防守策略。
这里是前朝的古战场,白骨露于野,士兵们不得归乡的怨气百数年来如庞大的阴翳笼罩在夜空。阴气化作夜鸮,夜夜哀鸣,城南的贫民贱户们日夜与其为伴,倒也见怪不怪,照样薄衾一拉,安然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