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真正亲密的关系，又怎么谈得上送客？
&esp;&esp;却说得这样生疏。
&esp;&esp;乔裴不再看她，和来时不同，步子又平稳起来。
&esp;&esp;一言一行，不紧不慢，合乎气度。
&esp;&esp;这是老师教给他的。
&esp;&esp;人之五感，视听最为重要。
&esp;&esp;所以要养出一身漂亮的气度，言行举止，赏心悦目，方才能有君子之风。
&esp;&esp;方才能压住他穷酸出身的底子。
&esp;&esp;为官虽说讲究唯才是举，但也有身份的考量。
&esp;&esp;就像刚出仕时，人人只知他是高尚书弟子，是太子同门，天然便接受他得一个高位。
&esp;&esp;若是他言谈之间，并没有尚书亲传的姿态和底气，恐怕便难以叫人信服。
&esp;&esp;更何况他实际出身，简直能称得上一句不堪。
&esp;&esp;也许万物皆是如此。但乔裴从未因自己是孤儿、乞儿出身而有过半分羞惭。
&esp;&esp;因为在他看来，出身并不有损他的价值。
&esp;&esp;毕竟于皇帝而言，一切只看能力。
&esp;&esp;甚至他的孤苦无依，反而更有助于他攫取权力。
&esp;&esp;只是，沈荔呢？
&esp;&esp;她会怎么看？
&esp;&esp;她知道吗？
&esp;&esp;她知道自己这个常被她赞‘天人之姿’、‘君子如玉’的人，其实是那样的卑劣低微、不堪入目的身份吗？
&esp;&esp;步子一停，乔裴已经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esp;&esp;思绪被骤然打断，他这才回过神，又不禁苦笑。
&esp;&esp;哪里又轮得到他考虑这么多。
&esp;&esp;毕竟得知他的欺瞒后，沈荔连多说一句的兴致都没有了，不是吗？
&esp;&esp;既然这样，出身如何、样貌如何、品性如何
&esp;&esp;又有什么重要的。
&esp;&esp;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扭头道：“照墨。”
&esp;&esp;“大人？”
&esp;&esp;“楼下情况如何？”
&esp;&esp;照墨思量片刻：“沈记的酒不能摇晃、酒坊送上来的制作工具也不能磕碰，此前按大人吩咐，用棉布团一一包裹、隔开。”
&esp;&esp;“酿好的酒虽不能时时打开，但有军中好酒之人，能隔物听声，判断酒液状态，当是万无一失。”
&esp;&esp;“至于船上的仓储，属下已经敲打过了。”照墨挨个数过去，“绝不会发生监守自盗之事。”
&esp;&esp;乔裴点点头：“这样就好。”
&esp;&esp;眼看他就要进门去，照墨咬咬牙，还是问：“大人，咱们要不要同沈掌柜提上一句？”
&esp;&esp;乔裴瞥他。
&esp;&esp;照墨便小声道：“这事情做了是做了，但您不说，沈掌柜又从何得知，是谁一路上护持她的酒呢？”
&esp;&esp;乔裴便沉默。
&esp;&esp;照墨心里也奇怪，大人又不是那等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总不会，还信奉什么默默奉献的道。
&esp;&esp;若在官场也如此，恐怕早就被打发到乡下僻远地方，整日忙着秋收春种的活。
&esp;&esp;屋内一时没人说话。
&esp;&esp;皇家宝船虽行船很稳，但也难免有些微波浮动，照墨便没有给他倒茶，桌上只有几盘充数的点心和鲜果。
&esp;&esp;乔裴盯着桌上的点心发呆。
&esp;&esp;这些点心，莫不是甜腻腻的，吃了恐怕头更晕。
&esp;&esp;倒是果子，有酸有甜，清新开胃。
&esp;&esp;就算没什么功用，能让沈荔多用些饭，也是好的。
&esp;&esp;“果子是每间房都有吗？”他淡淡问。
&esp;&esp;照墨拿脚想都猜得出他什么意思，伶俐道：“沈掌柜那里，果子应该是不少的。”
&esp;&esp;“毕竟也算是半个客人，陛下的意思，是好生招待着，太医都派去几回了，厨房不敢怠慢的。”
&esp;&esp;想了想，又小声补充：“楼世子和太子殿下，也都送去不少呢。”
&esp;&esp;乔裴又瞥他。
&esp;&esp;“你想说什么？”
&esp;&esp;他平时本就很少要人伺候，不是那等骄娇二气十足的性子。
&esp;&esp;照墨虽然说是个随侍，但做些赶车奉茶的活，也从未听过几句训斥。
&esp;&esp;这里头自然也有他聪慧机灵的原因，但乔裴是个相当不错的主子，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esp;&esp;要说善良，那自然有些太过幽默，但比起京中大多富贵人家那样生杀随意、打骂加身，相府的确是堪称福窝窝的去处。
&esp;&esp;故而照墨胆子也不小，心里来回顺了几遍逻辑，总是忍不住替自家大人操心。
&esp;&esp;以他看来，大人的做派是很显眼的，抑制不住要关照、保护、支持那位沈掌柜。
&esp;&esp;这，若说不是心仪人家，难道还有二话可讲？
&esp;&esp;虽然一开始，他也和旁人一样，多少误以为大人是对沈记这座酒楼心有觊觎——毕竟凌云阁有朱夫人、满庭芳有皇后母族、奎香楼则更别说了，大名鼎鼎的奕亲王出钱出力养着。
&esp;&esp;要虎口夺食，未免得不偿失，故而忽然崛起的沈记，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esp;&esp;只是看得越久，照墨越不明白，因为大人的言行与他所想，太不一致。
&esp;&esp;事必躬亲、关怀备至，这些都不必谈了，光是前些日子在江南，不过一场争执，就搅得的人茶饭不思，原本接手觅州府的大好时机，也不管不顾，全然放手给皇太子
&esp;&esp;大人不能说是一个权欲很重的人，但也一向秉持‘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的法则。
&esp;&esp;既然身为宰相，便应当伸手攫取权力。
&esp;&esp;手握大权，和滥用私权，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esp;&esp;前者是能力，后者是品性。
&esp;&esp;若是个品行低劣而能力出众的人物，皇帝恐怕还要犹豫斟酌一番，想一想该如何制约；
&esp;&esp;但若是一个能力平庸乃至无能的人，连品性如何都不必考虑，这样的人是决不可为官的，更遑论身居宰相高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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