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分不清谢庭川这是在赌气,还是在用这种细枝末节来膈应自己,对自己做无声的反抗。
&esp;&esp;就在二人又快要僵住的时候,车外忽然传来了小顺子的通报声:“二位爷,前面在放花灯呢……”
&esp;&esp;一听到这几个字,车内的二人皆是面色一变。
&esp;&esp;在不久之前,他们也放过花灯。
&esp;&esp;贺昭心中空虚了片刻,脑海陷入飘渺的细碎记忆中——就算不能互诉情衷,哪怕能够回到过去那几天,只要是不吵架不生气的日子里,似乎也不错。
&esp;&esp;其实他要求的也没那么多。
&esp;&esp;谢庭川只是唇色白了一瞬,便恢复如常了:“陛下,我们下车走路吧。马车先停在这附近,找个客栈给点银两让人看着,明早再让人来取便是了。”
&esp;&esp;贺昭思忖了片刻,点点头:“好。”
&esp;&esp;二人一同下马车了。
&esp;&esp;耳畔立刻挤进了三两句少女的嬉笑打闹声,似乎是在和另外几个少年郎调笑逗趣。
&esp;&esp;城中刚放完烟火,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出来,往河边放花灯。
&esp;&esp;和那年在西北的他们一样,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esp;&esp;可他们身上没有那么多束缚,身上没有重担,没有未卜的前途,他们不用担心明早会不会死于手足兄弟的刀下。
&esp;&esp;——他们想做什么,当下便做了。
&esp;&esp;贺昭的眼中流露出一抹艳羡。
&esp;&esp;他好像总在不应该的时候,追求不应该的东西。
&esp;&esp;谢庭川见他望着河面出神,便提醒道:“起风了,大哥……该回去了。”
&esp;&esp;既是出了马车,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只好这么唤对方了。
&esp;&esp;贺昭赫然回神,见谢庭川离自己约莫有一臂之距,便伸出手将人拉到了怀中。
&esp;&esp;他身上披着披风,将东边吹来的冷风尽数挡去。
&esp;&esp;“回去吧。”
&esp;&esp;……
&esp;&esp;秽生已经被送回京城了。
&esp;&esp;二人没有在梦天城待很久。
&esp;&esp;他们在这不过是赏赏景,尝一尝本地菜和本地的点心——吃的喝的对于他俩来说并不稀奇,皇宫中不缺这些东西。
&esp;&esp;景色赏久了便也失了趣。
&esp;&esp;谢庭川这几日都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贺昭心中有些郁闷,却也没怎么发作。
&esp;&esp;他这几天,脾气好得有些古怪了。
&esp;&esp;谢庭川越来越不安,可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心中有一个让人感到惊恐的猜测,但是还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证实……
&esp;&esp;三天后,一行人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北上海陵城。
&esp;&esp;还没到海陵城中,一行人就闻到阵阵了扑鼻而来的咸风。
&esp;&esp;在这里,大片大片的庄稼地都枯死了,周遭有一些矮屋,房檐都塌了,像是许久没人住过的模样。
&esp;&esp;荒凉。
&esp;&esp;这是唯一能够形容海陵城的词。
&esp;&esp;越往里走,贺昭和谢庭川的脸色就越差。
&esp;&esp;马车行进得很慢,他们的心越来越沉重。
&esp;&esp;谢庭川先忍不住,下了马车,骑着马勘测周围的情况,贺昭紧随其后,和他并排前行。
&esp;&esp;“这块的土地颜色没有前面那么深,”谢庭川又下了马,手中捻了一些泥土,“前面的土地已经被海水泡烂了。”
&esp;&esp;贺昭坐在马上,一眼望过去,确实观测到了一道不太明显的分界线。
&esp;&esp;“我拨了三次修建堤坝的银子,可这堤坝迟迟没有修建好。”贺昭压低了声音,“朝中许久不见血了,不知这些吃公粮的人是胆子肥了,还是身子懒了。”
&esp;&esp;碰上这种事,谢庭川脸上难得呈现一股带着杀伐的厉气:“怕是……都有。”
&esp;&esp;庄稼地里荒凉了,但是他们一行人还是看到了一户人家。
&esp;&esp;他们家后院有一块菜园子,还能种点蔫巴的小菜。
&esp;&esp;这是老两口子,全都上了年纪。老阿婆躺在草垛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麻布衾被,老阿公在外面,佝偻着腰,掐了一把小菜,正在生火。
&esp;&esp;他们以为遇到了过往求宿的客商,脸上有些为难。
&esp;&esp;谢庭川看出了对方在想些什么,便主动开口道:“老人家,我们只是路过,等会儿便走了,我想问问……这周边的人家都走了,你们怎么还在这?”
&esp;&esp;那老阿公浑浊的双眼转了一圈,语气有些苦涩:“老太婆瘫了,我们走不了。”
&esp;&esp;谢庭川心中一颤:“二位老人家没有孩子吗?”
&esp;&esp;对方听到“孩子”,脸上忽然焕发了些许光彩,却转瞬即灭:“三个男孩,都充军去了。这些年都没消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嘞。”
&esp;&esp;谢庭川感到有些窒息,他能想到最坏的结局便是那些孩子抛弃自己的老父老母,但是他没想到他们被召走充军了。
&esp;&esp;无论是西域,还是南北疆,都已经停战许久了。
&esp;&esp;这么久都没有传信回来,怕是早就死在了沙场了。
&esp;&esp;谢庭川心中升起了一种相惜的悲凉,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神色木讷的老阿婆,喉间那股苦味,怎么也咽不下去。
&esp;&esp;这两位老人,像是两根腐朽的枯藤,紧紧缠着彼此,一起等待着无可奈何的明天。
&esp;&esp;没法好好生,也没法好好地死。
&esp;&esp;谢庭川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却也被此情此景压得喘不过气来。
&esp;&esp;就在这时候,贺昭忽然将人从矮屋中拽了出来,使了个眼色给小顺子。
&esp;&esp;谢庭川望着远处枯败的庄稼地,闻着那阵咸风,脸色有点难看。
&esp;&esp;许久他才道:“也许,他们死在了我的军中。”
&esp;&esp;贺昭愣了一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别瞎猜。江南的征兵,大抵会被送到南疆。”
&esp;&esp;这句话并没能很好地安慰谢庭川。
&esp;&esp;在哪儿死的,怎么死的,重要吗?结局不都是……回不来了。
&esp;&esp;“军中有……阵亡抚恤。”谢庭川讷讷道,“怎么会让这二位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