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此时此刻的月蕴溪，脸颊上每一寸的潮湿都在诠释“我见犹怜”四个字。
&esp;&esp;鹿呦闭了闭眼，艰难地将视线往下沉，放柔了语气说：“……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esp;&esp;余光里，她看见月蕴溪放在腿上的手，指节慢慢蜷起，越收越紧。
&esp;&esp;也许是为她突然要看伤口。
&esp;&esp;也许是因为她回避和好的话题。
&esp;&esp;也可能两者都有。
&esp;&esp;月蕴溪没吭声，也没有要给她看的举动。
&esp;&esp;鹿呦抿直唇线，直接伸手过去。
&esp;&esp;尚未碰触到睡衣的料子，猝然被攥住了手腕。
&esp;&esp;“……不好看。”月蕴溪声音微哑，残留潮湿的气息。
&esp;&esp;“……”鹿呦斜过目光，看向自己小拇指上没有尾戒遮挡的疤痕，“哪有伤口是好看的。”
&esp;&esp;桎梏着她的力道松了点，但没完全放开。
&esp;&esp;“你给不给看？”鹿呦试探性地挣了一下，没能挣脱。
&esp;&esp;显然，月蕴溪还是拒绝的状态。
&esp;&esp;鹿呦定定地看着她，把心一横，咬牙道：“我数到三，不给看我就走了，三——”
&esp;&esp;几乎没有停顿的数数，仿佛三个数数完，月蕴溪还是这样僵持着跟她耗下去，她便会立刻用力地甩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绝不拖泥带水。
&esp;&esp;“二——”
&esp;&esp;月蕴溪一下将她攥得更紧。
&esp;&esp;鹿呦感觉到轻微的疼，不由蹙起了眉头。
&esp;&esp;“一……”
&esp;&esp;月蕴溪松开了她，收回手抓着睡衣下摆，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esp;&esp;鹿呦双腿挪到床沿外，找到刚刚一番混乱中掉落到地板上的拖鞋穿上，作势就要离开。
&esp;&esp;“不是要看么！”月蕴溪深长的呼吸，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要看么？”
&esp;&esp;鹿呦侧转回身。
&esp;&esp;只见月蕴溪面朝她坐在床上，双手抓着睡衣下摆往上撩，直掀到浑圆露半边，才蓦地停住。
&esp;&esp;圆弧下方，大概一指的距离，狰狞的一条缝线，揪起皮肉，侧面一排还有把肉深深钉下去的凹洞。
&esp;&esp;碘伏的颜色混合渗出的血色，触目惊心。
&esp;&esp;只是看一眼，就让人仿佛也有皮肤被刺破、拧绞的痛感。
&esp;&esp;鹿呦慢腾腾地沿着床边蹲下，颤抖着手伸过去，隔着一点距离，沿着缝线游走，隐隐觉得自己肋骨部位的表皮也在泛疼，她不敢真的碰上去，更不敢去想，缝合之前这处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esp;&esp;“是不是很疼……”她鼻音很重，又红了眼眶。
&esp;&esp;静默了好一会儿，月蕴溪长而缓地呼了口气，柔声而认真地回答她：“全麻缝合，缝的时候没感觉，麻药过后，挺疼的。”
&esp;&esp;鹿呦喉咙梗塞，眼底水雾顷刻便又漫了上来。
&esp;&esp;又心疼，又生气。
&esp;&esp;“被伤的时候……”月蕴溪放下了衣摆，停了话音。
&esp;&esp;鹿呦抬起头。
&esp;&esp;月蕴溪波光潋滟的一双眼盯着她，“只觉得很冷——”
&esp;&esp;“够了。”鹿呦手指按压到她唇上，“别回忆那时候。”
&esp;&esp;别回忆痛苦。
&esp;&esp;撑放在床上的左手微微收握，只有小拇指不受控地微翘着。
&esp;&esp;她有体会过，极致的痛所带来的濒死的寒冷。
&esp;&esp;鹿呦收回手，换了话题：“多久换一次药？”
&esp;&esp;“……每天一到两次。”月蕴溪软着声调说。
&esp;&esp;年上的示弱，很像大型的食肉动物受了重伤匍匐在脚边。
&esp;&esp;展现出来的，不仅仅有乖顺，还有几分脆弱。
&esp;&esp;鹿呦抿了一下嘴唇，再开口，态度柔和了些许：“自己换？”
&esp;&esp;“嗯。”
&esp;&esp;“今天换几次了？”
&esp;&esp;“今天还没换过。”
&esp;&esp;“现在能换么？刚刚看那边，渗血了，得处理一下吧。”
&esp;&esp;月蕴溪扭身指了一下对面的墙角，“药在那边。”
&esp;&esp;那边有个小推车，鹿呦走过去看了眼，换药所需要的东西，都在上面，一应俱全。
&esp;&esp;她将小推车推到床边，脱了外套搭放在化妆桌的椅子上，捋起袖子。
&esp;&esp;月蕴溪看了眼她一直在掉泪的双眼，不忍道：“我自己来吧。”
&esp;&esp;鹿呦用手臂擦了下眼睛，“换药这种事，我比你熟练。”
&esp;&esp;断指重接以后，也需要每天给伤口做湿性愈合，但鹿怀安不负责，没有按时带她去医院换药，导致结痂发炎，她遭了不少罪，清楚地知道靠人不如靠己，便开始学着自己换了。
&esp;&esp;就因为最开始没有处理好，疤痕再也淡褪不了。
&esp;&esp;月蕴溪不说话了，配合地掀起衣服。
&esp;&esp;鹿呦挤了免洗的消毒洗手液细细擦着手，瞥看了眼那条缝线。
&esp;&esp;心疼之余，心里郁结的闷气也变得更加浓郁。
&esp;&esp;做了个深呼吸，鹿呦小心翼翼揭了敷贴，“你不是第一次来意大利吧？”
&esp;&esp;很突然的一个问题。月蕴溪愣了愣，没能及时回答。
&esp;&esp;丢掉敷贴，鹿呦取了一根碘伏棉签，“我记得，上次你跟我通话，差点遇到危险，是在威尼斯。”
&esp;&esp;用完一根又取了一根。
&esp;&esp;“所以你应该很清楚这里有多不安全，偷钱的、抢劫的有多猖狂。”
&esp;&esp;在短暂的安静中涂抹完碘伏，扔掉棉签，鹿呦压抑的脾气几乎快克制不住，“你是明知道危险还要去追，那个手机就比你的命还重要？”
&esp;&esp;月蕴溪动了动唇，却是一声没吭。
&esp;&esp;鹿呦越说越不稳定的情绪，在她的沉默里起伏得更加厉害，“我以为你主动道歉了，是终于长嘴了，结果这张嘴，还是只会用来强迫人接吻是么？”
&esp;&esp;月蕴溪一怔，后知后觉，在刚刚的亲吻里，鹿呦并没有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