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的思绪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天。
&esp;&esp;其实从翰林院被调到开封做府尹,何秋瞿然半点不悦都没有,反而是很开心的。
&esp;&esp;因为他本就是河南出身,回到开封不异于回了老家,反倒比从京城呆着更自在。
&esp;&esp;一到开封,何秋瞿第一件事就是视察黄河大坝。
&esp;&esp;任何人都不知道,喜好工防且的何秋瞿,生平第一愿望,便是建出最合理最坚固的堤坝,解决威胁家乡百姓性命的黄河天灾。
&esp;&esp;何秋瞿上任四年,成功抵挡了三次汛期冲堤,然而,第五年的时候,他失败了。
&esp;&esp;那年洪灾死伤无数,包括来不及逃跑的百姓、筑堤的河工、在洪水中救人的衙役、,他的同僚,还有他的父母。
&esp;&esp;黄河绵延万里,一旦发生决堤,自然是不能只怪一个开封府尹。
&esp;&esp;但因治理有方,多年来两省官员在防洪固堤上大多唯他意见马首是瞻,所以一旦出事,他首当其冲。
&esp;&esp;如果他因此被判死罪,他认。
&esp;&esp;可此事不仅是天灾,还是人祸。
&esp;&esp;那次出事,他早有预感,自从他治河驻堤初见成效,河道总督和河南巡抚就开始插手筑堤之事,不仅指手画脚,还改了一直以来用惯的供应商,以各种理由克扣河工工钱,每每需要采买用钱之时,便推三阻四。
&esp;&esp;出事后,他曾不顾危险去决堤口查看,发现筑堤坝用的花岗岩竟掺杂着大量次品,而救灾抢险的物资也迟迟不到,这才让灾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esp;&esp;然而,这一切的罪责,最后都推在他和那些与他奋斗在一线的官员头上。
&esp;&esp;他心怀了莫大的冤屈和愤怒,却无处申辩。
&esp;&esp;因为他知道河道总督出自工部,背后是太后,而河南巡抚则是梁素的人,所以这二人贪赃枉法,视人命于不顾,却永远可以逍遥法外。
&esp;&esp;他万念俱灰,在狱中等待秋后处斩,却被宋清砚施计鼓动钦天监以天象之由救了下来,最终只判了流放至边关服苦役五年。
&esp;&esp;离京那日,那位清癯的老阁臣握着他的手,说道:“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公道自有来临时。”
&esp;&esp;几年间,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在老阁臣朋友的帮助下,他回到了朝廷,在工部当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官。
&esp;&esp;后来老阁臣去世了,联系他的人变成了他的儿子。
&esp;&esp;再后来,他在老阁臣儿子的授意下,假意投靠了梁素。
&esp;&esp;那人的儿子少时便有奇才之称,这么多年,他在一旁看着,觉着他确实有一些过目不忘、写文章做学问的本领,但要是和朝中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比,还是差了点。
&esp;&esp;他想,左右是恩人的儿子,听他调令,就权当报恩吧。
&esp;&esp;然后,他看着宋灵毓回到朝野,辅佐了素有骂名的女皇帝,然后扳倒了娄敬之。
&esp;&esp;三波权利暗相争斗,不知怎地,工部尚书的位置就落到了他身上。
&esp;&esp;从此,他那几乎已经成为死水的心,又沸腾起来。
&esp;&esp;是不是,老阁臣当年说的话真的要应验了?
&esp;&esp;公道自有来临时。
&esp;&esp;这么多年,他忍辱负重,披着梁素党羽的皮,已经好久没透过气了。
&esp;&esp;昔日的好友谩骂不解,命丧与洪水的亡魂们日夜在他头顶盘旋,父母厉声质问他:“送你去读圣贤书,就是让你为虎作伥的?!”
&esp;&esp;而今日,他终于可以褪掉那张肮脏的皮!
&esp;&esp;昔日的怀着满腔热血远赴开封的青年已然年近不惑,他在众人的目光中,步入六科言官的行列,大声道:“臣不认同梁辅臣之观点!”
&esp;&esp;梁素震惊到极点,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esp;&esp;这他妈的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人,关键时刻竟然站到了女帝那边!
&esp;&esp;何秋瞿目不斜视,道:“臣认为,宋辅臣所言十分在理,天地乾坤,自有其存在的道理,世间万物有阴便有阳,一年之中,昼夜时长相当,太极图谱之中,黑色与白色各占一半,众生也是为阴阳结合所生,缺一不可,人法地,地法天,道法自然,世间万物,顺应自然者长存不朽,既然自然认为阴阳平等,我等又何故举阳贬阴,在律法上格外压迫女子?!”
&esp;&esp;梁素鼻子都气歪了,他竟不知一向寡言少语的何秋瞿也有这般好口才。
&esp;&esp;猛然间他想起一微不足道的小事,多年前官员聚餐,吏部尚书好似说过,翰林院那位直愣愣的何秋瞿,写起文章来那叫一个狠辣,攻击力极强,想来此人是不爱说话,若一旦开了口,肯定比六科言官还吓人。
&esp;&esp;这人,就他妈的是一个地雷啊!
&esp;&esp;梁素一张脸黑得已经不能再黑了,手都气得直抖。
&esp;&esp;今日出乎意料之事一个接着一个,事情逐渐向脱轨的方向发展,一股冷意袭上他的心头,他在心底一算,六部没了工部的支持只剩五票,三司要刨去一个重合的刑部,加上他自己的一票,一共八票。
&esp;&esp;而女帝那边,六科加上工部,再加上宋灵毓,赫然也是八票!
&esp;&esp;局势竟然打个平手!
&esp;&esp;梁素脸色僵硬地缓回首,刑部衙门外的院子里,百人陪审团的百姓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堂前。
&esp;&esp;他万万没行到,到最后,这帮市井之徒的意见,竟然将决定议案。
&esp;&esp;第30章 获胜
&esp;&esp;梁素的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跳着。
&esp;&esp;他一向目中无人,认为文人只会在笔墨上做文章,女子生来就该低人一等,而寻常百姓,更是愚昧无知。
&esp;&esp;而今日,他被文臣逼到绝境,决定女子是否今后在律法上与男子平权的关键,又到了市井百姓的手里。
&esp;&esp;这一切,简直将他推到了狂怒的边缘。
&esp;&esp;一瞬间,梁素几乎想大开杀戒。
&esp;&esp;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他必须忍耐。
&esp;&esp;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安慰自己,就算是市井百姓,也应该知道维护从古到今的纲常伦理,况且鲁琼飞在选那一百人中时他观察过了,其中大部分是男性。
&esp;&esp;除了那些个投靠女帝的软骨头,又几个男人能容忍女子和他们平起平坐?
&esp;&esp;想到这,梁素面色终于好了点,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