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消瘦纤细的身体倒下,少年张开双手将他接住,两人滚落一团跌落在细白的沙滩上,鲜血滚落染红了一大片沙滩。
&esp;&esp;不远处那咆哮怒吼的侍从惊呆了般噤声,或许也已经死掉了也说不定,谢蕴并不知道。
&esp;&esp;从始至终他垂首观望怀中,直至友人在他臂弯中咽气。
&esp;&esp;少年终于泣不成声。
&esp;&esp;手拂过柔软浓密的睫毛,合上那双致死浑浊却好像总也可以闪烁着安静温和目光的双眼。
&esp;&esp;「大人,您可是去到了向往的梦想之乡?」
&esp;&esp;星河璀璨,月升星明。
&esp;&esp;少年的疑问被吞噬于不净海浪千百年不变的浪涛声中,再也不会有人微笑着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
&esp;&esp;……
&esp;&esp;道陵老祖一敲手中长长烟杆,烟杆变作鱼竿,巨船发出可怕的“吱呀”呻吟,最终又缩聚成一叶扁舟,下一瞬便安静微荡于净潭中央。
&esp;&esp;宴几安端坐木舟之上,看着尚且年轻的云天宗开宗祖师怀抱一把白骨立于净潭边。
&esp;&esp;他单独取出那具白骨手部,小心翼翼置放于一精致阴沉乌木盒中,剩余躯干与头颅则尽数葬于荒山断崖下这一处溪流泉水。
&esp;&esp;白骨沉入潭底,荒山之上原本阴云覆盖,此刻犹如拨开云雾,突然圣光大盛,整座山体灵气充盈。
&esp;&esp;宴几安知道,这断崖后来成了云天宗的青云崖,无名溪流后来成了净潭。
&esp;&esp;——听闻净潭之下埋有云天宗主灵脉,以此灵脉为宗门门禁,邪祟不侵,尊神圣者亦非请入宗无门……从此哪怕遭逢乱世,亦可保云天宗千百年繁荣荣昌。
&esp;&esp;然而奇怪的是,历代宗主却对此灵脉存在向来闭口不谈。
&esp;&esp;原来那压根不是什么灵脉。
&esp;&esp;不过前生圣者森森白骨一把。
&esp;&esp;第61章 拔剑
&esp;&esp;记录世间所发生过的一切的文官死了, 死在了他曾经短暂信任过的修真入道人士手上。
&esp;&esp;在他踏上巨大的船只前,曾经有人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让他不要那么天真,可惜他没听她的话。
&esp;&esp;他的骸骨被埋葬在与家乡隔着一整个不净海的昆法大陆,这里几乎没有凡人, 这里也没有他的亲朋好友, 这里曾经是一座荒山, 依附他的灵骨,这里后来拔地而起了一座仙山宗门,并且短时间内一跃成为仙盟排名第三的大宗门。
&esp;&esp;“黄苏死后,天命文官后继无人, 唯有轨星阁保存其右手白骨于殿堂勉强能读得命轨星盘一二……当年的战争, 沙陀裂空树的真实历史也随之被彻底掩藏, 没有人记得这些事,甚至他们再也不记得发生过那样长时间的战争。”
&esp;&esp;道陵老祖目光重新落在平静水面, 鱼竿轻晃。
&esp;&esp;“就像是原本便是拼凑起来的画卷, 被人用火焚烧掉一块。”
&esp;&esp;伴随着鱼漂发出的轻微响动。
&esp;&esp;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幻, 拔地而起的宗门大殿,琉璃瓦顶的辨骨阁,宏伟气派的宗门祠堂,人来人往于山门前下跪祈求寻仙问道的弟子——
&esp;&esp;原来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凡人的骸骨之上。
&esp;&esp;宴几安第一次得知这件事,不可谓之不震惊, 突如其来的冲击就像是一切大义凛然被撕下了掩饰太平的表皮,露出其下狰狞——
&esp;&esp;他突然明白, 那些偶然窥视部分真相的修仙界弟子爆体自裁究竟因何。
&esp;&esp;观念崩塌, 道德沦丧,修仙入道人士曾自诩高高在上,不与世俗争, 然而在那一刻,他们或许意识到曾经追寻了一辈子的“道法自然”都是骗局。
&esp;&esp;他们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并非天道赐福,而是靠着一双双沾满鲜血的手换来。
&esp;&esp;是道心乱了。
&esp;&esp;所以爆体自裁。
&esp;&esp;从木舟上站立而起,云上仙尊也会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张素来鲜少情绪的面容上找不着聚焦。
&esp;&esp;这般模样,道陵老祖却不意外,她依旧是笑着冲他招招手:“急什么?坐。”
&esp;&esp;无论如何宴几安却是坐不下来,知晓净潭之下是什么的他如今如坐针毡,更有识海翻涌,肩膀上的伤口越发疼痛,那足够腐蚀五脏六腑之痛逐渐蔓延至心脏——
&esp;&esp;“从小到大,师尊与我早已诉说修仙界与凡人的战争,说沙陀裂空树的枯荣,说我与神凤曾经为这世间做过的种种,您总告诉我,这件事不可与外人道,徒弟从未问过缘由。”
&esp;&esp;宴几安目光定格于女子唇边的笑容。
&esp;&esp;“而今徒弟却突然想问了,为什么?”
&esp;&esp;为什么要杀黄苏?
&esp;&esp;为什么要掩埋那段战争历史?
&esp;&esp;他呼吸因此变得凝滞,屏息静气,想要一个合理的答案。
&esp;&esp;“傻徒弟。”
&esp;&esp;面对他的质问,懒散斜靠木舷边,美艳女子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蹭鱼竿,轻轻一哂。
&esp;&esp;“你且回答为师,现如今除却沙陀裂空树枯萎这一事,这三界六道,何苦有来?”
&esp;&esp;宴几安愣怔。
&esp;&esp;“无论弥湿大陆或者昆法大陆,不言他化自在天界又或妙殊界,所有生灵的爱恨嗔痴,都伴随着黄苏的那一把白骨入土烟消云散……”
&esp;&esp;女子终于抬眼望向他,似叹息,也似询问。
&esp;&esp;“怨念与恨是什么好东西,需要被铭记于心?执念又是什么好东西,需要被纸笔记下?是否每一段战争都有被纪念的意义?忘记恨,放下恨,让一切重新开始,何乐不为?”
&esp;&esp;宴几安答不上来。
&esp;&esp;“凡人贪婪,残暴,对于力量拥有偏执的狂热。从古至今,是我们,在惧怕他们。”
&esp;&esp;道陵老祖淡道,“大日矿山之行未使你参悟此事?仔细回想,当那些凡人发现自己获得了足够反抗修士的兵器,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esp;&esp;是造反。
&esp;&esp;凡人们第一时间以暴力抵抗大日矿山修士监护者。
&esp;&esp;他们引发一场了无法收拾的暴乱。
&esp;&esp;木舟上,女子轻轻挥了挥衣袖,柔和而无声的力量牵引着云上仙尊重新落座木舟,木舟轻晃荡漾水波,他面色迷茫如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