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棺木中的老太爷尸身半腐，怒目圆睁，与梦中骂人的老太爷一模一样。
&esp;&esp;周老爷瘫软在地，这下彻底心服口服，亲自去明月寺，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大操大办念了几十天的经文，终于让老太爷合上眼睛。
&esp;&esp;此事后，他也成为虔诚的信徒，每年自愿送上大量香火钱。连城隍原来那座庙宇，也是周老爷买下，想将其改成一座寺庙，方便高僧说法传经。
&esp;&esp;这是一桩有钱人家被感化后成为善信的美谈。
&esp;&esp;自然也有普通人家，吝啬家中几两银钱，招来大祸的惨事。
&esp;&esp;城外杨柳村，有一户人家，家中五个孩子，每张嘴都嗷嗷待哺，饿得个个面黄肌瘦。有个孩子意外溺水暴毙而亡后，他家实在舍不得钱办法事，把人把草席一卷，埋进坑里，草草了事。
&esp;&esp;不曾想翌日，全家都被吊死在了房梁上。
&esp;&esp;人都说是孩子死后不得安息，回来索命，害了全家人的性命。
&esp;&esp;有这两桩事，胆子再大的人家，也不敢在丧事上轻慢。由是逐渐形成重死不重生的习俗。
&esp;&esp;叶蓬舟嗤笑：“倒是有趣。那若是街头乞儿、无亲无故的人呢？他们总没办法为自己请个秃瓢来超度吧？”
&esp;&esp;土地婆婆道：“那自然是乡邻一齐筹钱。”
&esp;&esp;逢雪面无表情，慢慢翻看香火册，边问：“我们的无常呢？阴司不能再派几个鬼差上来，负责勾魂吗？”
&esp;&esp;无常勾魂不用凡间钱财，至多烧点纸钱，人也乐得轻松，鬼也乐得轻松。
&esp;&esp;土地婆婆叹息，“城隍大人，无常塑像已经从庙里抬出去，变成一抔黄土，如今没人来拜城隍，庙里也没无常，人心既不信，哪儿能勾得动他们的魂魄呢？”
&esp;&esp;第184章
&esp;&esp;不知何时起, 再来庙里时，破瓦之下，腐朽神像旁, 多了个小小的泥像。
&esp;&esp;泥像小巧，头上捏了两个耳朵, 勉强能看出是猫儿的形状。
&esp;&esp;猫儿趴在城隍的脚边, 前面还多了个小小的泥碑, 上面刻着“狸儿神”三字。
&esp;&esp;叶蓬舟大笑，坐在案上, “小猫，如今你真成狸儿神啦。”
&esp;&esp;小猫认真转了圈, 打量着泥像, “小猫比它好看。”
&esp;&esp;“那当然！要不然, 我给你雕个更像你的狸儿神像？”
&esp;&esp;小猫想了想，“不要！这是小猫抓耗子换来的。”它跳上神台，用脑袋蹭蹭泥像，留下自己的气味。
&esp;&esp;“还有一条小鱼！”它高兴道。
&esp;&esp;平阳的人纯善, 只给他们抓了些耗子, 就把城隍庙上的破瓦补好，给小猫立了塑像, 还送上小鱼做供品。
&esp;&esp;但也因深沐佛法, 纯善至极, 没有出过一桩妖鬼闹事的怪谈。
&esp;&esp;除了香火少，此地无妖无鬼，风平浪静, 仿佛是片世外乐土。
&esp;&esp;白日里，逢雪与叶蓬舟留在古碑村附近, 追杀从云螭逃窜而出的妖魔，时不时在路上遇见饿殍，水边望见浮尸。
&esp;&esp;入夜到这边当值，好似转眼从地府到了桃源。
&esp;&esp;她也乐得清闲，坐在庙里，慢慢温酒，入庙中后，信徒的声音慢慢在耳畔响起。
&esp;&esp;她的信徒不多，只有十来个人。
&esp;&esp;“城隍老爷，我家也有耗子作祟，能派狸儿神今夜去我家吗？”
&esp;&esp;“城隍爷，请保佑我家能过这个冬天，家里的牛棚不会被雪压垮，不会再闹耗灾……”
&esp;&esp;“城隍爷，我家小子被大师看上，去寺里修行学法了，您能保佑他吗？”
&esp;&esp;许愿之人的面容在眼前浮现，他们的籍贯生平，也如书页般一张张呈现，齐齐塞入逢雪的脑海。
&esp;&esp;她坐在干草织成的蒲团上，把冷山芋烤得热烘烘，外面酥脆一层蜜一样的壳，里面是金黄软糯的流心。
&esp;&esp;“这儿说是城隍庙，不如叫狸儿庙。”逢雪笑着摇头，“我们两个无所事事，忙坏了小猫。”
&esp;&esp;每天收到的愿望，都是求狸儿神帮忙捕耗子，唯一一桩不相干的，是让她保佑一个和尚。
&esp;&esp;他们儿子去剃度出家，不该求庙里的金佛保佑吗？她也不能冲到人家庙里抢香火。
&esp;&esp;“为何不能？”
&esp;&esp;逢雪抬头看去。
&esp;&esp;火光灼灼，青年黑眸亮得出奇，弯了弯眼，“正巧雪夜无聊，不如到庙里逛一逛，抢几个什么虔诚的居士过来？”
&esp;&esp;逢雪眼睛一亮，饮尽杯中酒，正要按剑而起。
&esp;&esp;肩膀却被人给按住。
&esp;&esp;“城隍大人，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
&esp;&esp;逢雪：“如何使不得？”
&esp;&esp;“寺里高僧佛法精通，护卫僧人能降妖伏魔，很是厉害。况且这么多年，平阳县深沐佛法，多亏有法寺庇佑，才免了妖鬼作祟之苦。大人何苦同法寺做对？”
&esp;&esp;逢雪抿了抿唇，甩手把剑掷出，半晌，扶危如电飞回，剑身串着数条从冰河里捞出的肥鱼。
&esp;&esp;“算了，给小猫烤鱼吃。”
&esp;&esp;————
&esp;&esp;鱼被剥去内脏，烤得外皮金黄，内里雪白嫩香，小猫却还没回来。
&esp;&esp;逢雪和叶蓬舟把自己那份吃了，坐在庙门前，夜深风雪重，不见狸儿归。
&esp;&esp;“土地婆婆，”叶蓬舟左右坐不住，“你说之前城隍爷旁边的无常判官塑像都被随意丢了，丢到了哪儿？这样的雪夜，给他们送些酒和烤鱼去。”
&esp;&esp;“禀相公，塑像都被废弃在一个山洞中，我去过几次，它们神性俱散，变成堆黄泥，只怕不能尽城隍饮酒观雪之兴。”
&esp;&esp;叶蓬舟笑道：“人死化鬼，小仙姑，神死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