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随意地追问了一句,目光却似乎比刚才更深邃了些:“教你入门之人……想必是此中好手?可是……军中人士?”他问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基于密码本身的应用领域做出的合理推测,然而那细微的停顿和“军中人士”这几个字,却精准地指向了某个特定的人选。
&esp;&esp;吴灼的心猛地一跳,没想到先生竟猜得如此之准。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无法说谎,只得微微垂下眼帘,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esp;&esp;这一个轻轻的肯定,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沉墨舟看似平静的心湖深处,激起了一层无声的涟漪。果然是他。那个能驾驶飞机在夜空中为她打出盛大光语告白的人,自然也有能力、有热情手把手地教她这指尖的密码。
&esp;&esp;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悄然掠过沉墨舟的心头。有一丝了然,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怅惘,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微不可察的涩意。
&esp;&esp;“原来如此。”他淡淡重复了这句话,含义却已截然不同。他不再看她,转而将注意力重新集中于教学本身,声音恢复了导师的冷静与耐心:“那么,我们继续。方才所说的间隔,是基础,亦是核心。你既有人启蒙,更需注重节奏的精准,切忌形成谬误的习惯。”
&esp;&esp;他接着为她讲解相似字符的区分技巧,示范快节奏下的聆听要领,引导她亲手尝试。他的教导依旧极其耐心、专业,每一个指点都切中要害。然而,若细心体会,或许能察觉那平静语调下,比平时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疏淡,那讲解示范时,比往常更专注于技术本身,仿佛刻意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于纯粹的知识传授之后。
&esp;&esp;他不再提及任何可能引申到那个人、那段关系的话题,只是将摩斯密码作为一种纯粹的、有用的技能来传授。
&esp;&esp;吴灼看着沉墨舟平静无波的脸庞,心中那份求学之心愈发炽热,忍不住更进一步问道:“先生,那……若是遇到相似的组合,譬如&esp;‘p’&esp;和&esp;‘r’,都是&esp;‘滴-答-答-滴’&esp;开头,该如何快速区分呢?还有,若是听得快了,字符便容易连成一团…”
&esp;&esp;沉墨舟并未因她接连的提问而显露出丝毫不耐。他微微颔首,示意她靠近些,然后再次伸出手指,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将&esp;‘p’&esp;(滴-答-答-滴)&esp;和&esp;‘r’&esp;(滴-答-滴)&esp;的节奏以极其清晰、近乎分解动作的方式,一遍遍敲击出来。
&esp;&esp;“注意听结尾。”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寂静的夜台上如同一种引导,“‘p’&esp;多一个&esp;‘滴’,略显拖沓;‘r’&esp;则干脆利落,收束更快。如同诗词中的平仄,细微之处,自有分别。”他敲击了几遍,然后看向吴灼,“你试试。”
&esp;&esp;吴灼依言,有些笨拙地尝试在桌面上敲击。起初仍有些混乱,但在沉墨舟冷静的目光和偶尔一句“慢了”或“间隔对了”的提点下,她逐渐找到了些感觉。
&esp;&esp;“至于听得快…”沉墨舟待她稍熟练后,才继续道,“不必追求一字一词听清。先捕捉整体节奏,如同听曲辨音,把握其韵律气口。心中若有大致框架,再填补细节,便不易迷失。”他说着,又示范了一小段稍快的、包含多个字符的节奏,然后让她尝试复述。
&esp;&esp;吴灼凝神静气,努力捕捉那瞬间的韵律,虽然复述得磕磕绊绊,但方向已然明晰。
&esp;&esp;沉墨舟耐心地听着,偶尔在她卡顿时重复关键部分,却从不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她自己去分辨和纠正。他的教学方式与宋华卓手把手的热情截然不同,是一种冷静的、启发式的引导,更侧重于让她自己领悟和掌握方法。
&esp;&esp;时间在一下下或清晰或生涩的敲击声中悄然流逝。月光透过天文台的圆顶,静静洒落,将一教一学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和仪器上,构成一幅奇异而静谧的画面。
&esp;&esp;终于,吴灼成功地将一段简短的节奏较为流畅地敲击了出来,虽然速度不快,但间隔和节奏已然准确。她松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成就的喜悦,再次看向沉墨舟:“先生,是这样吗?”
&esp;&esp;沉墨舟微微颔首,语气平和:“不错,已得要领。勤加练习即可。”他顿了顿,最后补充道,目光掠过窗外无尽的夜空,似有深意又似无意:“此技虽源于西方军旅,然其核心,无非‘规则’与‘心静’二字。守得住规则,沉得下心,方能于纷乱信号中,辨明本真。”
&esp;&esp;言罢,他不再多言,对着吴灼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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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秋高气爽的午后,贝满女中古老的校舍沐浴在北平特有的、澄澈而略带干燥的秋阳里。校园内银杏鎏金,丹枫似火,依旧弥漫着往日宁静而略显慵懒的书卷气息。
&esp;&esp;然而,在西北角那间挂着“墨痕社”木牌的雅致活动室内,苏静文正主持着文学沙龙。她穿着阴丹士林蓝布旗袍,外罩杏色开司米毛衣,齐耳短发衬着细金边眼镜,干练中透着书卷气。社员们围绕“新诗意象”热烈讨论着,空气中弥漫着茶香与旧书的味道。
&esp;&esp;苏静文一边引导着讨论,目光却不时扫过门口。她特意为这次活动准备了吴灼喜欢的茉莉香片,还有一盒刚从稻香村买来的新式点心。可直到讨论过半,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esp;&esp;“婉清,”苏静文趁着讨论间隙,低声问旁边的林婉清,“看见灼灼了吗?她怎么没来?”
&esp;&esp;林婉清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她凑近苏静文,声音压得极低,“静文姐,灼灼她…最近还在捣鼓那个什么电码。”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天文台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下课铃一响,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esp;&esp;苏静文微微蹙眉。
&esp;&esp;林婉清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在耳语:“我……我偷偷跟过一次。她去了天文台那边一个人练习呢,上次我去的时候沉先生也在。”
&esp;&esp;“静文姐,灼灼以前从不缺席墨痕社活动的!她那么喜欢文学社……可最近她整个人都像绷紧的弦,连跟我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esp;&esp;苏静文的心沉了一下。沉墨舟在教吴灼摩斯密码?她年长她们几岁,接触过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多元的思想,深知此类技能绝非寻常闺阁游戏,往往关联着更复杂、甚至危险的领域。沉先生素来谨慎持重,为何会……?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对吴灼安全的担忧,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异样感。
&esp;&esp;“你们继续,我去寻寻她。”苏静文维持着平静,对社员们点点头,拿起那盒未开封的点心,朝着天文台的方向走去。手中的点心盒子似乎比刚才沉了些。
&esp;&esp;天文台是一座红砖砌成的圆顶建筑,维护得十分整洁。四周绿树环绕,颇为幽静。就在她即将走近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咔嗒”声,混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