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买活军对闽西、广北的梳理,其实是一种奢侈的举动——用人力成本来实现领地内统治的绝对贯彻,政治意义远高于经济意义。其根本目的,还是出于谢双瑶本人的喜好,并不是为了经济发展,只要有先进的技术在,经济总能发展起来的,这和思想观念究竟是老旧还是新奇,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esp;&esp;出兵就是烧钱,但谢双瑶有钱,她因此自认为能承担出兵这片山区的成本,但从结果来看,谢双瑶是有点被自己打脸了——钱上倒是没什么关系,就是人力,发展这片领地实在是太占人力了!而买活军用人的地方又实在太多太多,新式人才的生产速度是真赶不上现在消耗的速度!
&esp;&esp;就说最简单的一点吧,拿下了敬州,虽然在军队人力上已经极端节省了,但要不要设敬州衙门?既然设了敬州府长,而且还让金逢春过去锻炼了,金逢春为了自己的政绩着想,必然会想方设法地发展敬州——于是她就极力写信陈情,要求疏通韩江航道,而且金逢春也很清楚买活军有这个技术和能力。
&esp;&esp;这一点不假,买活军的药火储备是充足的,技术也是有的,且随着三峡航道的疏浚而越来越纯熟——那个佘谁谁为此都发了两本小册子了。但问题是,天下难道就只有韩江和三峡值得疏通吗?光是买活军境内,衢江也险,而且是干道,直通武林,疏通不疏通?闽江,福建道的大动脉,疏通不疏通?江阴的信江,连接买地和大江的通道啊,你不疏通的话,买地和大江沿岸的商贸该怎么搞?
&esp;&esp;看看,就是疏通江河一项,还是药火够使的情况下,光是派遣到各地的技术人员就要占多少了,这些技术人员不可能单打独斗吧,是不是得配两三个私盐队兼情报局的干员,把摊子在当地铺一铺,情况建建档?再把生产链条往上推一下,为了让药火始终够使,是不是要有人买矿石,有人投建新厂,有人进修物理化学?在专门学校把生产效率再往上提一提?
&esp;&esp;人才是永远都不够用的!因为需要人才的摊子并不是简单的加法,而是乘法甚至是指数扩张,谢双瑶发现,随着领土的扩大,衍生出的事务也是呈现出恐怖的指数型扩张,而且她感受到的那种隐约的对抗感也更加的明显了——
&esp;&esp;从前,她只有一座彬山的时候,统治实在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基本就是谢双瑶把自己的思想往手下的脑子里塞,可随着地盘的一步步扩大,利益关系逐渐的丰满,买地从地图上的一个小点,进化成了一个小块——现在甚至可以说是中不溜秋,赶得上一个藩国大小……
&esp;&esp;当买活军开始真正地分润染指到天下大权时,谢双瑶发现,她的意志已经不再是领土上唯一的声音了,无数的利益关系和复杂的人□□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意识、无明确诉求,却又完全无法忽略的,和统治者对抗的力量——
&esp;&esp;千百年前,儒家早已用他们的理解和比喻,传神地阐述了这一现象: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esp;&esp;民如水,君如舟!大概所有的被统治者,总是会出于本能地和统治者进行博弈,这股博弈的力量最终形成了一股应力,让统治者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这股应力的推动和滞涩,如何驾驭这股桀骜的力量,恐怕是所有统治者不得不修行的功课:
&esp;&esp;一味取悦应力,顺势而行——民粹,那国家基本就完蛋了,这应力必然是短视的,自私的,汇聚了人性所有的缺点,可倘若完全无视应力,往下强推——□□,国家依然不会好,因为这应力也必然集合了百姓对于生活的美好愿望,承载了他们对于政权的好感和信任,是国家的希望所在。
&esp;&esp;即便拥有金手指,谢双瑶仍然感到在和这股应力的博弈中,自己处于一个相当吃力的位置,而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样,让她深刻地感受到这股应力正在逐渐茁壮成形。水有波澜,君之舟有时亦不免随波逐流——就像是买活军取羊城、收叙州,这通通都不是谢双瑶的本意,而是民心之力最好的呈现:民要你取,你不得不取!
&esp;&esp;地盘扩大了,这一战乍一看当然是战功彪炳,又一次收获满满,可胜利当真是如此无暇吗?
&esp;&esp;谢双瑶丝毫也不这样认为,除了宏观上的窘迫之外,在这场战争的微观细节之中,瑕疵,造成瑕疵的应力依旧无所不在,吃过午饭之后,她取消了自己的午休,伸手取过早上新鲜加急送来的几卷报告——有她索要抽查的金逢春、曹蛟龙工作笔记,以及情报局针对广北新出的情报汇总,打算奖励自己一些具体而微的报告和思考,一早上全是宏观数字,她的头都快要炸开了。
&esp;&esp;出于对长须仙老以及船队骑脸的好奇——谢双瑶现在住在鸡笼岛统筹四方,而不是云县,因为各地的信息通过船航送往鸡笼岛,反而比去云县要快,云县现在的交通太拥堵了,所以,她也一样承受了船队骑脸投降的惊奇。
&esp;&esp;于是,她先拿起了这份事件的情报汇总,“说起来,李魁芝是怎么搅和进来的?这个人好像一直都不太老实——”
&esp;&esp;她的眉毛很快就挑了一下,谢双瑶承认她有点被惊到了:“美洲黄金地?还挺敢想的啊……谁说古人不会玩来着?人家玩得可比什么极限运动都疯狂得多!”?
&esp;&esp;第635章 谢双瑶的地狱月(2)
&esp;&esp;如果说长须仙老事件, 算是个多方外力推动下,在战乱环境中产生的意外——同时也打了一波谢双瑶的脸,让她知道, 不管用什么理由发动战争都有可能招致反噬的话, 那么,李魁芝这边的情况, 如果没有情报局来提供报告, 就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这也可见情报局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有多么缺人。
&esp;&esp;毕竟, 李魁芝虽然是海盗中的大人物, 但放在天下版图中, 又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情报局要关照的目标实在太多,而预算相比之下却又总是有限,对吏目的要求还格外的高, 这几年时间同样也是他们的快速扩张期, 说实话, 工作上便是有些疏漏,实在也是人之常情,不能过于苛责。
&esp;&esp;也是因此, 对李魁芝本人的报告,写得是十分简单的,谢双瑶对船队的动向还是掌握得比较详尽,这主要是因为买地曾给十八芝原始船队配了一批会用传音法螺的领航员,用于配合他们清缴沿岸海盗, 疏通从东江岛到壕镜的海路。而李魁芝本人显然对买地尚存戒心, 并不愿意和明摆着是买活军耳目的领航员有过多的往来。
&esp;&esp;除了领航员之外, 十八芝麾下的老海盗,也都被送入买地的军营经受过再锻炼,之后则是打散了再分配回各船去的,这些新兵中,也有不少被买地的教育转化,回到陆地之后,愿意主动向上递交真实工作日记——
&esp;&esp;海军主要是通过对各船水兵的工作日记进行对比阅读,来验证正式工作报告的真假,同时更进一步的消息,就得靠这些骨干船员亲自透露了,因为海军的特殊性,长官想要抽查工作日记是非常容易的,环境又憋闷,这使得海军内部很快就养成了心照不宣的习惯:工作日记一团和气,很少会有不和谐的内容。像是很多陆上衙门吏目的日记中,对于直管上司的尖锐批评,是很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