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他们就会重新上路,但在听完了《走近科学嘎拉巴故事》之后,不知是谁提议,大家都听他的话,就养成了烧热水灌水囊的习惯,这也是为何满珠习礼做主换了这么多煤球,这要是以前,扎营之后去捡捡柴火,砍下一些灌木,再加上路上收集的牲畜粪便,一晚上过夜用倒也是够的。
&esp;&esp;这会儿,大家都坐在车上,一边等着水开,一边嚼着自己的午饭——肉干、勒特条还有奶疙瘩,这就是一餐饭了,既然现在中午也烧热水,那就顺势冲了奶皮子和茶汤,大家都灌满水囊,饿了就喝一口,油乎乎的非常顶饱,哪怕只吃一点也能熬到晚上扎营下来正经吃饭。
&esp;&esp;固然多花了一点时间门,也多花了点钱来买煤球,但这么一点开销,对于养羊卖羊毛的牧民,也是负担得起,瓶子现在还非常好奇一点,那就是买活军是在哪里采煤制煤球的,按道理来说,煤铁好像都是敏朝的官营,鞑靼人在边市上从来都是买不到这两样东西的,这一片全是敏地的话,买活军又是从哪里搞到煤来边市卖的呢?
&esp;&esp;“你呀,你的脑袋就像是我手里的酸奶疙瘩。”
&esp;&esp;她有些撒娇地嫌弃着哥哥,满珠习礼宠爱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瓶子的肩膀,不过,这会儿就连乌云其其格也好奇地看了过来,瓶子便没有再吊胃口,而是一边仔细地抿着奶疙瘩,品着那强烈的酸味、奶腥味背后,回味出来的甜甜的奶香,以及那口齿生津的感觉,一边不紧不慢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想想,一片草场,从前能剩下多少羊毛,现在能剩下多少羊毛,不就明白了吗?”
&esp;&esp;“剩下多少羊毛?”
&esp;&esp;满珠习礼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瓶子只好把话说得最明白最明白了,她拿起马鞭,用鞭柄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这是察哈尔台吉送给雷音寺的草场,原来嘛,可以养两百只羊,雷音寺的佛奴大概二十多人,管着这些羊,这些羊的出产大概能够雷音寺里八十多个僧人吃的,这八十多个喇嘛,二十多个是察哈尔台吉的亲戚,剩下六十多个,都是附近牧民家里的儿子,牧民们也给他们送吃送喝,这样一年下来,上头的大喇嘛吃香的喝辣的,下头的小喇嘛也饿不死,这块草场虽然什么都不剩下,没有什么能到台吉面前的,但你瞧,至少养活了一百多口人啊。这可比把草场给牧民放牧来得强,这样的草场,如果给牧民的话,最多也就是三十多口人,□□顶毡包顶天啦。”
&esp;&esp;这里的算数,虽然对底层的牧民来说或许有些复杂,但满珠习礼还是听得懂的,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盘算着说,“难怪兄长和父亲、祖父都喜欢给喇嘛庙送草场……”
&esp;&esp;红教的喇嘛庙,收徒的人数没那么多,因此台吉们送草场的手笔就小,但瓶子是知道黄教这里的台吉多喜欢送草场的,喇嘛越多,境内就越安稳,草原里就不会有部落互相打架的事情,比起来,损失一块草场的收益就很无关紧要了,因为只有寺庙的草场,能够做到二百只羊对应一百个人口,按鞑靼人的惯常做法的话,一户正常放牧的人家,一个人口至少要对应五只羊。
&esp;&esp;一块草场,一年给大汗带来多少收入呢?哪怕是直属他的草场,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甚至还可能看不到钱,只有一些实物供奉,他们当然不看在眼里,但那是从前了,瓶子说,“从前汉人也没有来收羊毛啊,也不收鞑靼的年轻人去干活……你就说吧,现在,要是台吉们把喇嘛寺里的年轻喇嘛,都打发到边市去干活,光只从这二百只羊的羊毛上来赚钱,一年能赚多少呢?”
&esp;&esp;“这!”
&esp;&esp;满珠习礼一下说不出话了:一只羊一年能出十五斤羊毛是不多不少的,按一个人管十只羊来算,二十个人,一年能让台吉多添三千斤的生羊毛!这是……这是……按生羊毛120文一斤的价格来算,这是三百多两银子!
&esp;&esp;三千斤的生羊毛,对于大汗当然不算什么,可在台吉来说,就是不小的收入了,而且这还只是羊毛而已,要是台吉把喇嘛们打发去边市干活之后,还从他们身上抽人头钱,不要多,一个人一年抽一两银子,那就又是一百多二百两银子的收入了,里外里,这里是五百多两银子,哪个台吉能无动于衷呢?就算是满珠习礼他们旗,也不能说就富裕到连这笔钱都不看在眼里了!?“从前汉人没来收羊毛的时候,草场压根就不怎么值钱,给就给了,无所谓的事情,男丁们也乐意做喇嘛去,可现在呢?台吉不给草场了,年轻的男子汉,也不想做喇嘛了,那寺庙哪能不荒废呢?”
&esp;&esp;瓶子还明白了的一个道理,那就是虽然有这么多实在的考虑,让寺庙荒废,但人们总是喜欢找个理由来证明自己的行为很正当,因此,林丹汗的改信就是个很好的借口——因为不需要黄教了,所以改信,因为上头改信了,所以鞑靼人就跟着都另寻生路,也不用怎么担心触怒大喇嘛,肯定还会有人执着地跟随着大喇嘛,也会有大喇嘛想要反对这样的改变,但这些人应该是不会多的,至少没被瓶子他们碰见。
&esp;&esp;“原来是这么回事!”
&esp;&esp;乌云其其格也听懂了,她眨巴着眼说,“难怪现在都没有喇嘛了,就算台吉们不开口,牧民们也不乐意了啊,把孩子送去边市做活,还能带点吃的回来,可比做喇嘛实惠。这要是学会了说汉话,看拼音,把养羊手册带回来了,家里没准还多剪几斤羊毛呢!”
&esp;&esp;“可不是?台吉们不开口,牧民们都不乐意,就算大汗不改信,台吉们看中了羊毛生意,为里头的利发了狂,也会想方设法地逼大汗把喇嘛们逐走,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收回送给喇嘛的草场。”
&esp;&esp;瓶子说,她这会儿倒很佩服林丹汗了,一直以来,她听说的都是老姑父那边的英明神武,可现在来看,鞑靼自己也不是没有英雄,至少林丹汗的改信,虽然有点太迅速了,而且直接抛弃了喇嘛教,显得激进大胆,没那么沉稳,但仔细想想,大汗或许不是冒失,而是发现并且顺应了这种改变的洪流,要不然,恐怕虎福寿巴图尔就不是被夸奖为可以做大汗的继承人了,真会有台吉高低要把他捧上大汗的位置都不好说……
&esp;&esp;那样的话,草原会是什么个样子呢?瓶子有点想不出来,估计是会比现在更加分裂——一个蓝眼睛的女奴之子,虽然有黄金家族的血脉,但绝对无法让各部服众,总会有桀骜不驯的部族不认这个大汗,但也会有很多人想做羊毛生意,和他联手,估计草原上是少不了战争的。
&esp;&esp;当然,林丹汗也绝对不想成为那块被搬开的挡路石,这么想来,他搬迁都城、改信科学,也都合情合理了,他本来就很想和汉人做生意,现在买活军又打开了这个口子……他当然要改信啦,而且还要比所有台吉都更快,不然的话,他怎么在自己的直属草场上,叫部众们学着多养羊,学着洗羊毛,赶紧从羊毛贸易里多赚钱呢?
&esp;&esp;他要是脚步慢了,别的台吉通过羊毛贸易,以及把人口往边市派遣,变得富裕起来,人口又越来越多的话,岂不就比大汗还更强盛了?那么他们对于大汗的话,肯定是随便听听,不会认真地照做喽!在草原上,谁有钱有人,谁说话就管用,大汗也得忙着把自己保持在最有钱、最有人的位置上呢!
&esp;&esp;想到这里,瓶子的冷汗慢慢地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