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而战船清扫私港,目的和敏朝当时禁海也不一样了,之前的海禁是不由分说,禁绝一切交易,此时买活军的战船巡逻,则是为了制止私港中存在的非法交易——往往是人口贸易,因为这是买活军明令禁止之事,也导致所有的港口都没有人市,但又的确有利润,因此很多沿海地区的小群岛,还会有人偷偷摸摸地开黑市,买卖人口也好,销赃也好,这会儿的私港是真的不做什么正经买卖,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了,用水手们的话说,几年前买活军的力量还没这么大的时候,沿岸的私港都是在买卖布匹盐巴的,那时候私港是物美价廉的象征,这才几年,这词语的含义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了。
&esp;&esp;这的确是个变化得让人头晕目眩的世界,尤其是沿海地区,一直在飞快地发展,从江南道北上,停靠的两处港口,都让周老七颇有感触,深刻地体会到了在这个时代,靠着海岸的州县是多么的‘得风气之先’,这说的当然不是买地的奢物,这些东西叙州也有,万州也有,并不缺乏。周老七感到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东西,信息上的东西,在叙州,很多东西是新的,但他可以感觉到,一些思想上,内核里的东西,反而非常的旧,仿佛是从来没有被触碰到,总给人一种闭塞和一成不变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一些神奇的仙器可以改变的。
&esp;&esp;可与此同时呢,在这些名义上还属于敏朝的港口州县,周老七所感受到的却是和云县很相似的一些气质——这里的报纸非常多,除了《买活周报》之外,还有自己州县发的,临近州县发的小报,在港口到处都有得卖,而且大众对于报纸上的内容也普遍很关心,相当热心地参加讨论,这里的人,哪怕还穿着敏朝的服饰,也非常的‘活’,他们心中是没有安稳这个念头的,整个群体的观念就和叙州不一样。
&esp;&esp;叙州的百姓,本土的那些其实思想还是很简单的,他们就是想要搬掉平时总是无理由欺压他们的那些‘老爷’,一旦能够达到这个目的,换上一个好的老爷,能让他们继续安安稳稳的种田,他们便觉得日子很好过了,他们所追求的还是把原本的生活好好地延续下去,没有太多改变的愿望。但在松江港和莱芜港,这里的百姓更感兴趣的,却是通过怎么样的改变和学习,去发现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能让自己过上比原来更好得多的日子。
&esp;&esp;这样的不同,是因为巴蜀的百姓更懒惰么?周老七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巴蜀离买活军,离大海还是太远了,在如今这个世道上,大海就是最变化多端,最快速的变数,远洋航海会越来越常见,沿海地区的变化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各地的民风因此适应地理,也是很自然的事。务农为主的地方,要求的就是一成不变的恒心,而沿海这里以工商为主,要求的就是学习的欲望和改变的决心了。
&esp;&esp;没有走这么远,永远也不会发现地理对民心的影响,便是周老七自己,都感觉出海之后,随着眼界逐渐宽广,他的思维似乎都跟着大海一起,变得更加开阔灵活了。这时候,他对自己的调任已经完全不再抗拒,而是欣然接受,认为此生能有一次这样的远行,可算是无憾。周老七开始每天都写一篇日记,讲述自己远行的感受,有时候甚至还异想天开——“之前看的徐侠客游记,也是在报纸上刊载,真是精彩万分,见他游历名山大川,我自己只有羡慕的份。没准将来我的日记也能刊载出版,来个北地见闻,又或者是《虾夷地开拓纪实》呢,这可是在叙州时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esp;&esp;不过,他虽然想学徐侠客,但文采有限,笔记里描绘景色的部分还是很少,就那点子溢美之词,很快就用完了。周老七感兴趣的多是琐碎的事情,譬如每天的食谱——他这趟东来,饮食上真没吃过什么苦头,说来也是受了前人的遗泽,从三峡出川时,航道比以前好走多了,并不颠簸周折,这点就很重要,胃口一直是很好的,否则,从前的乘客,在险滩激流里日复一日的挣扎,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不被吓病了那都是好的!
&esp;&esp;三峡两侧都有渡口,他们身上也有积蓄,只要有胃口,吃得自然不差,准备好的路菜,配上打尖时买的干粮,在江心汲水煮个青菜汤,就是有滋有味热腾腾的一顿,从丰饶县上岸,往水路去云县,那更不必说了,都到了买地,吃的用的,还不都是洋洋大观,物美价廉?别的不说,就光炸物就吃得周老七满脸生疮——这辈子没怎么吃这么重油的口味,上火上得厉害,痛饮了三四日凉茶才好。
&esp;&esp;在云县上岸这一路呢,海船上吃得就更不差了,这里他是赴任公差,艾黑子也是有级别的外藩重臣,官船供餐是定了的,每顿三菜一汤,菜是一个大荤,一个坛子菜,这往往是半荤,再一个青菜——虽然靠岸补给就是两次,但在近海地区航行时,经常会有人打旗号问要不要买菜的,若是要,那边便把小船划近了,拴上绳子,这里缒人过去挑选,拿绳子拉回菜筐,一买就是一大筐子,有时候还有一筐一筐的西瓜卖,都十分新鲜,周老七问了价格,居然也不特别昂贵,不由得在笔记里感慨道,【买地百姓的口福,是真的没法说的,货物的便宜,也叫人想不出他们的赚头在哪里!】
&esp;&esp;实际上,赚头仍然是有的,而且并不少,这些菜蔬种起来是不费什么事的,从前不多种,只是因为没有人能吃得完,那么,除了那些适合做咸菜的菜蔬之外,其余菜蔬多种了也没有用,就算是能积咸菜的菜蔬,因为盐是难得的,因此也不必多重,就是这样,每年都还有吃不完的菜随手扔,或者是拿去喂鸡喂猪的。
&esp;&esp;至于说进城卖菜,那个量实在不能说多大,总之不便之处实在很多,城里要吃鲜菜的人还特别少,一千个人里,大概三四百人吧,其余人要么根本吃饭都是对付一口,能把主食吃饱就不容易了,要么自家里有田庄,用不着去外面买。三四百人的量,算下来,城郊十几户菜农就足够供应上了,这样只要稍微离城偏远一点的农家,根本就没有多种菜的动力。
&esp;&esp;可现在,城里用菜量比以前是增加了十多倍,人们的日子好过了之后,首先就是要在饮食上找补,而以前吃自己农庄的那些人,现在也没有庄子了,一些可吃可不吃的人家,受了报纸上健康宣教的感召,知道自己原本吃菜的数量不够,也开始大量买菜,这么此消彼长一下,大家都开始种菜,几乎是不愁销路,又因为路修好了,还有专门的菜贩子拉车到地头来收,自家只要播种施肥,扒出来称重就行了——再配合田师傅,把每年套种菜蔬,‘元素归还’养田的计划那么一规划,家家户户都发觉,这种菜的买卖实在不差,本来是为了肥田种的,怎么都是种,种出来的菜,哪怕十斤一文钱,不也犹如白得的一般吗?至于说那点体力,他们实在觉得都不该算入成本里的,因为体力就不值钱!
&esp;&esp;自然了,菜价十斤一文钱,那也是夸张了的,到了丰收期,三四斤一文钱是很正常的,大白菜一亩地就能收个两千多斤,这里就是四百多块钱了,收完了之后,翻地种一茬大豆,到开春大豆收了,地也肥了,又可以种田……
&esp;&esp;一亩田以前就一季的庄稼,能出息多少?在买地这里,南方是双季稻再加上同时期套种的大豆,犄角旮旯的地方拿来种菜,一年至少三收。到莱芜,一年就一季主粮了,那就是红薯、土豆、玉米和白菜萝卜大豆换着种,各地的村老还争相托关系,从买地找田师傅回来给他们设计‘菜谱’,看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