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笑容,好像把旅途的疲倦都忘光了。“菌子是不好说的东西,如鸡枞已经是最安全的了,几乎无毒,这温泉客栈才敢拿来待客,一些菌子,除了百姓人家自挖自食之外,都是不敢卖的,店里也不敢炒,因为有毒无毒的,长得都一样,根本分不清楚。”
&esp;&esp;“如果吃了微毒的还好,手脚麻痹,行动缓慢,大概两三日也就恢复了。毒性强烈一些的,上吐下泻甚至是药石罔效,都不无可能。马帮以汉人为多,本来就不擅长分辨菌子,也怕底下人自作主张,索性所有菌子全都不吃了事——鸡枞价格也高,送出彩云道,从前都是上供给敏朝皇帝的,虽然安全无毒,但也轮不到他们吃。”
&esp;&esp;一听说菌子的毒性,大家的热情便迅速地冷却下来了,和她们同行的另一个女吏目——商业局的一个科员,叫做丛云的,也是插嘴说,“凡是菌子这东西,都不好说,无毒时非常味美,有毒的话,毒性就强。哪怕是木耳、香菇,一样的木头上养出来的,看着没有任何不同,可这朵就是有毒性,甚至可能是剧毒,人吃了以后救都没法救。这种事情在之江一年大概有一两宗,也没有什么办法避开,就是凭运气罢了。”
&esp;&esp;为何是之江道多呢?因为之江道的人,一直是善于养香菇的,凡是江南山间,气候都特别适宜养香菇和木耳这种山珍,不过,之江道天目山的香菇,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福建道的香菇养殖则是买活军作兴出来的新产业。陶珠儿的族人有些迁徙之后,就在种田之外兼养香菇,一般是村里合伙开的种植室,如果养得好,农闲都可以不必出远门做工了。
&esp;&esp;她对此也有一定的了解,“是这么说,还有一说,就是菌类如果晒干了重新泡发,毒性能减弱不少,所以现在都不提倡吃鲜香菇木耳,说是本来就有微毒,重新泡发了能好些——不过菌子,鲜吃是一个滋味,晒干了泡发又是一个滋味,所以民间也是听而未闻,依旧我行我素了,福建道现在开团年会,最后一道菜都是香菇豆腐汤,用的就是鲜香菇,菇肉厚得很,比肥肉还好吃!”
&esp;&esp;说到这里,她也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范主任则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纵然香菇也算是珍品了,没有买活军,咱们一辈子也吃不得几次,更谈不上在民间小宴登盘荐餐,不过要说滋味,和鸡枞那真是无法比。就说一点,你们就晓得了——这肉是养殖的好吃,可菌子却是野生的滋味浓,野香菇太珍贵,我是没有口福,鸡枞则根本没有养殖的,全是野生,这二者如何能并列比较呢?”
&esp;&esp;说实话,相对从前,鲜味在买活军这里,是不算太稀缺的,这也是为何买活军的美食,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了。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买活军能养殖海带——这海带粉,如今价格很廉宜,得到的效果却和其余海鲜差不多。
&esp;&esp;譬如山阳道闻名遐迩的海肠粉,这是鲁菜大师傅的撒手锏,鲁菜‘鲜香’的特点,就来自于对海产品的普遍使用,从前海带没有养殖的时候,鲜味是相当昂贵的,沿海地区还好,在内陆则只能靠鸡肉、猪肉等熬煮高汤,一碗汤都不是穷人能享用的东西。
&esp;&esp;而买活军这里,不但养殖海肠,而且还养香菇、木耳,又有金针菇、银针菇等菌类,都是每每在山间和红薯、玉米、土豆这些作物配套推行的‘新农业’,红薯、玉米填充了牲口的饲料,对农户的口粮也是丰富的补充,而菌类养殖如果能做起来,不但是农户自吃,晒干后往外卖不多不少也是一笔收入,而且销路基本是不成问题的,这东西很轻,便于携带,又能久存。不但是南方,北方更是销去多少就吃下多少,在北方菌干价格更贵,属于很能拿得出手的名贵节礼。
&esp;&esp;也是因为如此,菌类才慢慢地全面进入大众食谱,和鸡肉一样,逐渐从奢侈食物的行列中脱离出来,成为普通人家十天半个月也能品尝一二,用于待客也不算心疼的中档美食,陶珠儿等人才能参与到讨论之中,倘若她没有迁徙,还是居住深山的客户女娘,又或者买活军没有发展菌类养殖业,那么,此刻就连比较的基准都不会有,恐怕只能赞叹着菜肴的美味,以及游历的好处了。
&esp;&esp;说实话,这鸡枞,如果生在江南,以从前香菇的价格类比,估计一斤售价都能在百元左右,那即便是更士也不太能舍得尝的,也就是在当地,价格才能跌下来,哪怕是一百元一斤,比起来都仍是便宜得多了,只要一想到能以这个价格品尝美食,那五尺道的艰苦似乎也都有了报偿。
&esp;&esp;“香啊!”
&esp;&esp;好不容易等到众人团座,店家端来了一个红泥小炉,上头坐着个大陶釜,把盖子一撤,那味儿出来了,桌上反而一时无人说话,大家各分了一大碗鸡汤,拿调羹舀了这么一尝,个个眼睛都瞪大了,也不顾烫,边吹边吃,都是吃了大半碗,才回过神,发自肺腑地赞叹道,“闻着已经是极香,吃起来更不得了!”
&esp;&esp;“和市面常见的养殖香菇一比,真是把那香菇都要羞煞了,就凭它也配称鲜?若香菇也叫鲜,那这鸡汤又该叫什么?”
&esp;&esp;“天老爷也,这鲜得!眉毛都全掉下来了!”
&esp;&esp;“要了命了,我近年来口味也改了,太油的我吃了腻得厉害,原在路上,偶尔吃几次猪油焖饭,哪管那样饿了,也是吃得不多,可今日怎么就觉得这汤太香了?这黄澄澄的一层油,半点不觉得腻,只感到清香!这菌子吃在嘴里——滑溜溜的,自个长腿往下跑一般,倒比鸡肉更中吃得多了!”
&esp;&esp;“这鸡也比海边吃的鲜美啊,也不知是不是被菌子染了味了,滑嫩嫩的,一咬一口肉汁,就是这发白的死肉,我是最不爱吃的,除非拿去炸了我才要吃,可今日做在这汤里,竟也是赞不绝口!”
&esp;&esp;“还有加了火腿,真是鲜啊!这就是宣威自产的火腿?风味不输给金华!”
&esp;&esp;如陶珠儿这样农户出身的吏目,在买地吏目中占比固然不少,但同行旅人中,也有人一开口就是吃过见过,从小家境殷实的,甚至还挑剔起鸡肉来。不过,即便是这等老饕,对这碗汤也是赞不绝口,甚至很多人都无法形容其味道,只觉得入口之后,立刻滑入喉咙,思考能力都因此减低,只有一个贫乏的‘鲜’字,但这个字又实在对不起其美味程度,让人感到有些着急起来!
&esp;&esp;店家宰了两只两年的大公鸡,扎扎实实炖了一大锅,都被众人一扫而空,还意犹未尽,把那鸡汤底又添了一些水,续了米线进去,配着辣椒盐又是大吃两碗,一个个鼓着肚子说不出话,到了结账的时候,大家一问范主任:“才三百文,连浴资一起?这样便宜?!”
&esp;&esp;“是啊,这不能和买地比肉价吧,在这样的地方,肉价当更贵才是,而且这鸡明显野生的,并非养殖场出来的,两只,足足四五斤呢,怎么可能怎么便宜!”
&esp;&esp;“就是如此便宜,浴资一个人不过是三文钱,这里约莫三十文——这都还是贵的了,若是从前,这里是野泡子,一文钱也没有。菌子贵,两斤半要两百文,这鸡肉十文一斤,说起来是买地的两倍了。再加些饭钱,这不就是三百文了?”
&esp;&esp;以范主任的收入,请这么一顿饭也说不上什么负担,要仔细说的话,洗个澡,吃顿饭,来回折腾一个来时辰,还要花三十文,以买地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