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谢临一时没说话,温聿珣一看他那神情便挑起了眉——他家阿晏这是又想听曲又想赏景,正纠结着呢。
&esp;&esp;后者索性轻笑接过话头:“先坐外间吧。劳姑娘也给我二人留一间内间包房,银钱稍后我一起结。”
&esp;&esp;待侍女离开,温聿珣对上谢临投过来的眼神,促狭眨眼道:“怎么样?是不是知阿晏莫若我?”
&esp;&esp;谢临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误打误撞罢了。”
&esp;&esp;二人点的茶点很快便上齐,夏夜的晚风吹拂在脸上,混合着温聿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竟让谢临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esp;&esp;他忽然记起,自己从前也是上过画舫的。那时约莫七八岁光景,恰逢淮安最有名的戏班在一艘画舫上开台唱曲。他的父母素来爱凑热闹,早早便订好了临水的雅座,带他一同去听戏。
&esp;&esp;谢临幼时的性子远不如现在沉静,加之以他那时的年岁,别说听戏了,那是坐都坐不住太久。再好的戏唱给他听都是对牛弹琴。
&esp;&esp;他没听多久就开始跑神,恰好遇到了一个同样坐不住的小孩。——说是小孩也不贴切,因为依当时来看,那男孩应当还虚长他几岁。
&esp;&esp;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便撇下无趣的大人,自顾自在画舫里玩了起来。一会儿猫着腰躲在锦缎帘幕后玩躲猫猫,一会儿趴在窗边看水说悄悄话。总归怎么都不觉得无聊。他印象中,后来那小孩似乎还跟他一道回了家……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个中细节谢临实在是记不太清了。
&esp;&esp;只记得……谢临瞥了温聿珣一眼,心道,那人和眼前这位一样,格外的爱说话,吃都堵不上嘴。
&esp;&esp;第36章 难得脆弱
&esp;&esp;“想什么呢阿晏?这么入神。”温聿珣带着笑意的声音拉回了谢临的思绪。
&esp;&esp;谢临淡淡道:“想曾经遇到过的一个跟侯爷一样吵的人。”
&esp;&esp;温聿珣挑眉,佯怒道:“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阿晏尽想别人去了?”
&esp;&esp;谢临才不吃他这一套,默默翻了个白眼:“幼稚。”
&esp;&esp;正说着话,周遭突然传来一片哗闹声。
&esp;&esp;谢临和温聿珣同时抬眼望去,人群骚动处,一名身着浅黄轻纱、抱着琵琶的女子被人群推着搡着跌跌撞撞的扑来,眼见着额头就要磕上桌角。
&esp;&esp;电光石火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倏然探出,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臂,止住了她的跌势。
&esp;&esp;——是谢临。
&esp;&esp;女子惊魂未定,抬起一双蓄满泪水的眼,还未来得及道谢,几个仆役打扮的人已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地围拢上来。
&esp;&esp;其中一人率先开口,骂道:“我们公子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一个乐妓,装什么清高?”
&esp;&esp;女子脸色煞白,单薄的肩背不自觉微微颤抖。她挣脱了谢临的扶持,踉跄着跪下去,声带着绝望的哭腔,弯腰重重磕头:“求求各位爷开恩……奴家、奴家只卖艺,从不卖身……求公子爷放过奴家吧……”
&esp;&esp;怀里的琵琶被她抱得死紧,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esp;&esp;经过这么一闹,这片甲板上顿时聚了不少人。围观看客不少人皱起了眉头,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esp;&esp;被众星捧月地簇拥在人群里的公子哥摇了摇手中玉扇,冷笑一声:“立贞洁牌坊给谁看啊。”他说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的,把她带回去,别磨蹭了。本公子今夜就要尝尝尝她的滋味……”
&esp;&esp;为首的两个壮汉仆役闻言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便要架住那名女子。公子哥得意地轻哼一声,这便转身,准备带着“胜利的果实”打倒回府,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闷响。
&esp;&esp;——是拳头重重砸在肉上的声音,以及肉身砸在甲板上的钝响。声势之浩大,让整个甲板都震了三震。
&esp;&esp;闷哼痛呼声接连传来——不是那名女子的,而是他的两个壮汉仆役的。
&esp;&esp;公子哥笑容僵在脸上,猛地回头。随即他听到一道年轻而锋利的声音:“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原来任城竟是这般风气。”
&esp;&esp;他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说话之人,这人此刻正活动着手腕,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你这两条狗还怪皮糙肉厚的,手都给我打疼了。”
&esp;&esp;后者说着将手腕伸到了他身旁一位容色出众、清雅非常的青年面前,“阿晏吹吹?”
&esp;&esp;谢临:“……”
&esp;&esp;公子哥:“……”
&esp;&esp;围观群众:“……”
&esp;&esp;任城风气还未开放至此,公子哥一时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只觉得这般作为是存心给自己难堪。他脸色陡然阴沉,目光凶狠又警惕地盯住面前突然出现的男子:“你是何人?”
&esp;&esp;温聿珣也回的言简意赅:“关你屁事。”
&esp;&esp;这态度彻底激怒了公子哥。他啐了口唾沫,阴恻恻笑道:“我当是哪路英雄,原来是个逞能救美的愣头青。小子,知道你爷爷我是谁吗?我爹可是——”
&esp;&esp;话未说完,一记重拳已狠狠砸在他颧骨上。公子哥踉跄着向后倒去,被手忙脚乱的仆役们接个正着。
&esp;&esp;“上一个在我面前吹嘘他爹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几米高了。”
&esp;&esp;谢临想起惨死的秦牧,心道,……温聿珣这话倒也确实是不假。
&esp;&esp;公子哥再站起来时,鼻下已流出两道血柱。他狼狈地捂住鼻子,冲仆役们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上!”
&esp;&esp;趁着他们对峙的功夫,谢临弯腰扶起蜷在地上的女子,低声问道:“还好吗?”
&esp;&esp;女子摇了摇头,又连忙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颤:“多谢公子……”她望了一眼正在以一敌多的温聿珣,神色焦急地拉住谢临的衣袖,急急说道:“公子快劝住你朋友。您二位是外来人吧?这位崔公子是一方巨贾的独子,出了名的纨绔。奈何整个任城都仰仗着他们崔家吃饭,连知州都要敬他三分,实在……实在惹不得啊。”
&esp;&esp;谢临闻言顿了顿,若有所思,而后安抚道:“姑娘少安毋躁,我们有分寸。”
&esp;&esp;女子哪里会信他这番说辞?不过谢临的神色太过淡然,她见劝不动,便也只得干着急,咬牙想道,罢了。大不了过后被崔家追究起来,自己烂命一条一力扛着就是。好过牵连两位好心的公子。
&esp;&esp;不过须臾,战况已然明了。一群仆役横七竖八地倒在甲板上,只剩最中间那位姓崔的公子哥还站着。